烈烈桓桓

烈烈桓桓(20)

伐魏片段(白起列传:起迁为国尉。涉河取韩安邑以东,到乾河。明年,白起为大良造。攻魏,拔之,取城小大六十一。)

本篇出场基友比较多:

同时间线:蒙骜,王陵,司马梗;

回忆时间线:武王,年轻魏冉。

水淹曲沃是选用电视剧设定,电视剧17集蒙骜说的。

先回去结个婚再继续来打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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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畔多柳树,阳春四月,最后一层薄薄的柳絮细雪般覆在新柳上,青葱欲滴的新叶在柔韧的柳枝上争相吐翠,与苍松绿柏刚劲挺拔迥然不同,柳树千丝万缕,刚柔并济,刚如渭水旁飞驰的骑兵风驰飒爽,柔如渭水中的流水包罗万象。

秦军再度出征伐魏,魏国言辞拒绝了秦国的割地和谈要求,伊阙后之战才过了不足两月,魏国庙堂似已忘记一战全军覆没损兵折将几近二十万的伤痛,战后求和谈判里不像韩国的俯首乞怜,魏国始终相当硬气,数次让谈判的秦使难堪,一度放言说秦之所仗无非穰侯,军之所赖不过白起,穰侯辞相不问朝政,白起负伤生死未卜,秦无所恃犹如猛虎去牙,何足可惧,故几次商谈每每托大不予粮秣不割城池,魏国敢如此也不是没有缘由,伊阙之战虽然魏国折损十八万,韩国只折损八万,但失地俱是韩国之地,新城、武始加上伊阙战后秦军抢占的五县约莫占韩国三分之一还多的国土,魏国折兵四一之数但一城不失,甚至河东郡的门户曲沃距离函谷关只有百余里,多年来秦国也没攻破,谈判破裂后秦王又遣军攻伐月余不下,魏王更是无所畏惧,肆无忌惮一再挑战秦国底线,从割河东十县到割河东十城最后仅割河东十里,秦庭震怒,令白起为将出兵伐魏。

“哎,每次都是打不过才想起上将军,早干嘛去了。”星夜兼程赶路,过了栎阳才稍事休息的王陵吃饱喝足,躺在草上,唉声叹气。

“呵,每次前军攻城就不能出其不意一战取胜吗,一个曲沃吃一个月还吃不下。”白起靠着柳树闭目养神,随口附和:“岂不闻孙子云其用战也,贵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

司马梗咬着一节狗尾草躺在另一边接过话:“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上将军,主要是你比智者智得多了,这不只能让你善后了嘛!”

“天下战乱,何日可平,为将执武,止戈方为武。”柳条不时飘过,无法休息入眠,白起干脆转到靠水面,捡石头打水漂,任柳叶拂面。

“上将军,你该不会是想解甲了吧?”从白起破天荒附和王陵开始,王陵就竖耳听着,一字不落抓取到白起语气里一丝丝厌战情绪,玩笑道:“上将军,才过了一夜,你不会就想,想,想家了?”

每到说笑白起司马梗最为积极,应和说:“对了对了,上将军,适才赶路没来得及问你,为何昨夜从府里出来总觉着你面色不对?”

“解甲?”白起还停留在上一个话题,不知是真的没听见司马梗的问话还是装的,他握着一片石头思索片刻,似是对自己认真说:“只要能打一个灭国战,不论何时,灭一国我便解甲。”

“司马梗你问什么面色,你直接问上将军为何昨夜从府里出来总觉着你唇色不对?”王陵不能让白起岔开话题,抛出一个一语道破玄机直击核心的问题,话才问完他和司马梗笑得前仰后合。

白起摆动手腕扔出石子,石片在水面轻盈激起六朵水花,白起在手背抹了一下嘴唇,这下面色是真不对了。

石子沉入渭水,随之东流,适才激荡涟漪的水面再无波澜。

曲沃是出函谷入河东的第一道门户,秦魏两国相邻,河东河西两河之地是两国边境相连最多之处,也是秦魏两国历来必争之地,河西全境本属秦国,魏武侯用吴起变法后魏国一时强盛,雄霸天下,吴起亲自率领练成的武卒在河西大败秦军,一战夺取河西全境为魏所有,两河相连如扼住秦之咽喉,把秦国死死压制在函谷关内,之后近一百年的时间里,两国在河西河东展开了无数次拉锯战,于秦国而言,想要东出中原发展就必须打通河西通道,若想要出函谷而与天下争霸则必须打通河西虎踞河东,自河西失守历代秦军只要国内政局稳定必然要兴师战河西,但都是胜负参半,没太多实质性的战果,直到秦孝公时期经商鞅变法,秦军陡然强盛后才又在河西大败魏军,一举收回河西失地,收复河西后惠文王时期放眼于河东,文王欲夺河东而霸三晋踞中原,攻占巴蜀后多次举兵伐魏,也都仅是小有所获,零星夺了几城,未能鲸吞河东,再后来武王继位,已定下先夺宜阳打通三川扼住韩国立马兵锋北转抢占河东之大策,可惜天不假年,武王夺下宜阳后亲临洛阳周王畿,逞武举鼎不幸身死,宏图壮志中道而亡,赵燕联手送立当今的秦王后秦国又多内乱,季君、蜀侯接连发难,义渠诸夷虎视眈眈,山东六国也紧盯西方,数次合纵伐秦,秦忙于平乱招架,一直无开拓之机,伊阙之战算作给山东六国敲响警钟的话,此役伐魏成败则是决定秦国能否大出王天下的决定因素,胜则占两河临三晋,握君临中原之先机,败则只能龟憩关内,又回到被锁制的困局,而能否攻破曲沃又是能否进入河东的必要条件,秦军攻伐一月未克,再次易帅。

夕阳下渭水南岸的曲沃城傲然矗立,固若金汤。

“上将军,在想什么?”抵达函谷关,白起几人饭都没吃便在蒙骜的陪同下到曲沃城边一个地势较高的坡地探查情况,曲沃城外秦军攻城留下的痕迹还历历可见,初到坡地白起就独自站在一块大石上发呆,好一会儿蒙骜才上前询问。

“想一个故人。”白起跳下大石换了个站姿,一脚站在平地一脚踏上石头,双手杵在膝头,看着远方不知在看渭水南岸还是渭水北岸:“十五年前,我从军的第三年满,同样的时刻,我同样站在这看着相同的景色,和他们探讨相同的问题,如何攻下曲沃。”

白起眼中泛起雾色,记忆回到遥远的十五年前。

一个躺在草上的年轻将军啃着羊腿对踩着巨石聚精会神观察不远处曲沃城的少年白起笑说:“白起呀白起,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要是你现在有三十岁,我立刻封你为大将军,让你分兵伐魏,我自下宜阳,在洛阳周天子宫里等你凯旋。”

“打仗和年龄有什么关系。”少年白起不服,嘟嘴反驳道:“如果我现在十八岁打不下河东难道三十岁就能打下啦?”

“王上听见没?”青年魏冉抬着羊腿摇头晃脑,一手搭在白起肩上对地上的年轻将军说:“小白起的意思是现在他就能打下河东,不用等到三十岁,王上你快给他分兵。”

“魏冉你又不懂规矩了,说了多少遍在宫外别叫我王上,你叫我将军,叫我嬴荡再不济像以前叫我公子也比叫王上亲啊,我只想当将军,谁稀得当王上了。”年轻将军听见王上二字旋即矫健跳起,一脚扫过魏冉盔甲的披风,他是惠文王嫡子,秦国第二任秦王,今年是他继位第三年,也是为先王守孝除服后的第一年,秦国起兵三十万攻伐宜阳。

“那说真的,是不是我现在就分兵二十万给你去抢河东?”年轻将军敛了笑容,搭着白起另一边肩膀郑重询问。

“当然不是,现在打不了嘛!”白起尝试挣脱两人的束缚,只是他一个身量未成的少年如何是旁边两人的对手,挣脱未果,他好没气和两人解释:“曲沃坚城铁壁,必然不可强攻,只能智取,环顾曲沃所在地势,掘渭水灌城最为有效且破城最快的办法,但是现在正逢秋收,一旦掘开河堤,曲沃外或多或少必然有田地受灾,颗粒无收,所以现在不是夺曲沃的时机。”

“白大将军,你这还悲天悯人了,曲沃外是韩境,韩国没粮食关我们秦国屁事,我要能想出此等妙计,连夜掘河也要淹他们,再说大将军你这几年跟我出去打仗留过活口嘛,出了函谷关心还软了?”魏冉就这白起的妙计羊腿啃得津津有味。

“大哥你这是短见,此时是韩民一旦攻下宜阳韩民不就变成秦民了么,韩地也成为秦地,你把他们的粮食淹了他们如何看秦军,他们如何安心归化为秦民,再说兵士是兵士,农人是农人,如何能混为一谈。”身旁两人吃肉吃得香,白起也拿出随身的肉干,还没打开袋子又补充说明:“大哥你说我打仗不留活口那还不是因为他们不放弃抵抗不投降嘛,为将者本就已攻防为职,以杀伐为业,战阵杀敌哪有不妥,六韬云‘降者勿杀,得而勿戮’,战胜不杀俘,军过不略民,为将者只需守住这条,战场上自然要争取全歼,只要不降便一个不留,杀到有朝一日不战而屈人之兵。”

“战胜不杀俘,军过不略民,我的白大将军当真是有胸怀天下之军略格局。”年轻将军颇有所获拍拍白起,欣然道:“好,那就在宜阳等秋收过了再北上夺河东。”

“不行。”一言既出白起眼疾手快推开两人几乎要贴他脸上的羊腿骨,淡定接上后话:“秋收过了便入冬,函谷寒冷,深秋河道便结冰,渭水结冰如何水攻,若要水攻可等开春未播种时,既不伤农时且春天多雨泥土松软容易挖掘,事半而功倍。”

“行行行,听大将军的,只是又要等一个冬天,无仗可打,着实无趣啊!”年轻将军把剩余的腿骨扔出很远,蹲在大石前笑看白起,神神秘秘从身后拿出匕首。

“魏国可是王后的母国,魏王是你大舅哥,你这火急火燎想打娘家,不妥吧,小心回咸阳进不了屋。”魏冉手上的羊腿肉吃完了还舍不得扔,砸开腿骨吸食骨髓。

“嗨,有降者勿杀,得而勿戮,战胜不杀俘,军过不略民的大将军,我秦军那就是如同武王的仁义之师,到时候把大舅哥请到咸阳好吃好喝招待着,老岳丈想来看看关中风景也一并请来,和王后一家团聚,魏国臣民变为我秦国臣民那王后就是秦人和我亲上加亲,岂非两全其美。”

年轻将军和魏冉放声肆意大笑,放佛又回到同袍并肩的军营时光。魏冉把羊腿吃干抹净,走到将军身旁,原来他在用匕首勒石。

“大将军你还年轻,别一天总爱说这不行那不行的,以后娶了媳妇这两个字更不能说了。”

“将军你不知道我兄弟似不喜欢女子,上次咱们率军进城表功,咸阳城里多少小姑娘给他递东西恨不得人都递他手里,你看白大将军多看他们一眼没?”

“啊,大将军你是不好女子还是身体抱恙,回咸阳我给你找个御医看看。”

“嗯,是应该看看的,兄弟你的终身大事大哥很担心啊!”

两人一唱一和调侃白起,白起面皮薄已是满脸通红,不想再听两个已婚男子的荤言荤语,转身离开,淡淡扔下一句:“看御医你们自己看吧,好好补补!”

身后年轻将军的声音又起:“身体没毛病成婚啊,你成婚我给你随份大礼,比随魏冉的还丰厚!”

三年,秦王崩,谥武。

“曲沃地势未有大变,水攻之计可行,我已写好密函,你们依计而行,三日破曲沃。”三十三岁的白起重游故地,依次把袖中的蜡封竹条递给蒙骜王陵司马梗三人。

“诺!”

十八岁没做完的事情三十三岁总能做了,大石阳面一行工整的秦篆还依稀可辨,秦大将军白三年铭,暮色深沉,映得渭河之水金光闪闪,眩得岸边之人睁不开眼。

过了春分,白昼减长而黑夜渐短,寅时过半,天边已有蒙蒙光亮,曲沃的魏军刚度过平静轻松的昨天正准备迎接新的一天,天气似不太好,新的一天或许没有阳光。曲沃城是魏军的驻军堡垒,因特别的地理位置,仅距函谷关百余里,魏国要扼制秦国咽喉曲沃就是魏国无形的大手,当年田章率合纵军伐魏,秦军虽死守函谷数月,但联军后备补给辎重粮草从未断绝,曲沃就起到关键作用,传言曲沃城是吴起为魏将时所筑,历经修缮扩建,曲沃城的规模已是天下排的上号的军事专用堡垒,驻军六万,坚垒铁壁,强弓硬弩,秦军强攻月余能摸到女墙的次数都屈指可数遑论正面先登硬抢城头,一方面是城墙坚固箭簇充足魏军防守资源富裕靠装备也能轻松防守,另一方面曲沃城的选址降低了防守方的难度而极大限制了进攻方的攻城组织,城堡背靠渭水左有一高地形成两道天然屏障,高地为朝向曲沃的收缩走向,魏国依高地走势在曲沃右方又人工垒出一丘,两相包围曲沃城前形成远宽而近窄的地形,人工修竹的土丘后留一通道,便于对岸的物资源源不断输入进来,故无论攻城人马有多少,进入城防区受地形限制大型攻城器械难以排开,攻城阵势也被缩减攻城效率极巨降低,且魏军外驻兵马在小丘既居高临下可冲击攻城队伍又实时监控与魏国本土的物资运输通道,粮秣难以绝道,坚城不易攻克,近十万秦军夜以继日强攻数月终是一无所获只得罢兵。

以血肉之躯强攻坚城收效甚微,枉送将士性命,所以十五年前的少年白起早已想出妙计由十五年后的上将军白起执行。曲沃城左侧高地从正面看是曲沃的天然屏障,但拉远了视野,屏障不再是屏障,而是一堵紧围曲沃的高墙,且是一墙之隔上游渭水和下方曲沃城的高墙,渭水东流在此处形成落差,曲沃借地为墙实际是处于渭水水文高低差的洼地中,渭水和顺,少有泛滥灾年,所以魏军对上游的重视越来越轻,基本只停留在疏通落差泥沙,避免淤泥堆积而导致上游泛水,渭水灌溉关中平原,是秦地最大一支河脉,秦国万般重视,渭水治理从不松懈,排沙疏导按时进行,流到关外的渭水不会夹杂太多泥沙,久而久之,魏国连清河道都懈怠了。

卯时未到,一声巨响划破长空,秦军堵水炸石双管齐下,一气呵成。

山洪咆哮,地动山摇,上游浊浪夹杂着折断的枝杈和滚落的山石肆虐奔腾而下,翻起的巨浪如一张巨网铺天盖地扑向固若金汤的曲沃城,像饥饿的猛虎像狰狞的恶魔无情吞噬所到之处,涛声轰鸣,似一群训练有素的战马,从山谷中狂奔而来,震动天地的马蹄声混杂着呼喊声求救声谱成一段铿锵悦耳的音乐,三日,曲沃破。

“传令一个时辰后司马梗部堵水后到下游清理战场,蒙骜部收集冲散的魏军尸首,王陵部在曲沃外围五十里地均铺洒石灰防止瘟疫,处理完带队到曲沃城旧址汇合。”

天色转晴,阳光明媚,白起和一个百人队的近卫骑兵在上游高地看沧海横流。

白起打仗前很少会担心敌多己少,但战后敌多己少的状况时常也让白起有些不满,敌人的尸体太多,而他能投入清扫战场的兵员有限,以至于他此时不得不亲自动手和众将一起处理魏军尸首,曲沃城魏军有六万,白起只带了一万秦军出。

“上将军,你还是到丘上歇着吧,这些事情哪能让你来做。”司马梗,此战的首功,此时便服布衣打扮和士卒无二在搬运尸首,他身旁是同样布衣的白起。

“不妨事,魏军要尽快处理完,春天不比冬天,温度过高腐坏也快,处理慢了引发瘟疫影响我军北上攻占河东。”白起趁来往丘地的空隙询问蒙骜:“石灰都备齐了吧,不够让军需官回关内调集,再通知王陵伤及的田地协同县官积极赔偿农人。”

“上将军放心,都安排妥当,此次损伤到的农田不多,早已通知县官和百姓协商了,丞相不在,这些琐事都要让上将军过问。”蒙骜无奈摇摇头。

精锐部队全部用来清扫战场,白起也开始回忆魏冉坐镇后方的日子,一万秦军三日攻破曲沃,又三日几位将军才得空返回函谷关,率大军北上。

曲沃的捷报和白起的第一封家书同时抵达咸阳,绢帛上似还残留着淡淡的墨香,小亭中飞过的槐花花瓣散落苍劲的字迹上,一个小巧的身影伏在案上提着笔迟迟不落,家书很短,思念很长:傻姑娘,见字如面,现率军北入魏境,一切安好,勿念,起字。

打通河东门户,白起渡渭水入河东,兵锋所指,战无不胜,不过半年时间夺下六十一城,占据河东超过四三之数的土地,东至武遂平山线,北至汾城汾水线,白起大军驻扎绛县准备对最后一块河东之地发起攻击时,复相已三月的魏冉来信,接受魏国割让河东全境请和,白起即刻班师回朝。

“蒙骜,托你个事。”大军还没开拔,白起神秘附耳嘱咐蒙骜。

回师路上,金风习习,温和的秋日又让白起想到两年前成都的那个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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